孩子，你别长大

      年轻夫妇在经历怀孕时，都会有一种不敢说出口的复杂心情：万一我们的孩子有生理缺陷或智力障碍，怎么办？虽然，绝大多数的人最终轻松地放下了这个担心，但还是有“万一”概率的人被不幸击中，当那些幻想中的“怎么办”终究变成现实的时候，他们发现生活的残酷远远超过想象。

　　周末的清晨，天光微微泛亮，蒋杰抱着6岁的女儿坐上了凌晨5点15分的头班车。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这么早出门了，售票员关心地问：“女儿好点了吗？”是的，这辆车的所有售票员都认识他，而且每次都是问这么一句。“好多了，她已经可以自己走两步了。”他一边习惯性地回答，一边非常仔细地给女儿擦着嘴角流下来的口水。女儿生病了，不是别的病，而是先天性脑瘫，所以这个治病的过程变得相当漫长……当其他父母在考虑带孩子去哪里度假，帮孩子选择什么样的舞蹈老师，或是考虑上什么小学的时候，蒋杰却奔波在为女儿看病的路上，他的想法只有一个：女儿什么时候才会好？

噩梦醒来是噩梦
　　7点钟，上海儿科医院的脑瘫针灸治疗室里已经挤满了家长和孩子，他们和蒋杰父女一样，是冲着这里的特色治疗来的。孩子在很小的时候被确诊为脑瘫，医生给他们下达了判决书：终生不会说话，不会走路。现在，五、六岁的孩子抱在手里，浑身软软的毫无生气，眼神呆滞没有聚焦方向，嘴角的口水不停地流下来……作为一个外人，看到这样的孩子，心里会生出一种自然的同情，但随之又会想：这样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希望呢？可是，再看看眼前那些可怜的孩子的亲生父母，他们的眼神很温柔，手臂很坚实，怀抱着这个孱弱的小生命，就如同怀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，这或许就是父母的天性。
　　这个生命曾给他们带来过欢愉，带来过希望，而且是自己生命的延续。女儿出生时，医生对蒋杰说：“瞧，多漂亮的小姑娘。”对一个父母来说，没有比这样的话更动听了。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全家人围着这个小公主，在兴奋和紧张的状态下，一天天渴求着女儿的长大。可是，当女儿三岁的时候，她还是浑身软软的，不会走路。蒋杰夫妇很着急，奶奶站出来说：“没关系，晚走路的孩子聪明。”大家的心又安定了。又有一天，一个远方的亲戚突然对他们说：“孩子的眼睛好像有点不对劲。”蒋杰夫妇仔细看了一下，确实是有点斜视，奶奶说：“没关系，小时候的孩子都有点斜视的。”谁都没有想过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性的发生……直到，蒋杰带着孩子去医院看眼科的时候，预检处的医生突然说：“你们还是看神经科吧。”
　　检查的结果是让人崩溃的，综合性的脑瘫，大脑和小脑都有问题，孩子的行动力和智商都会受到严重影响。全家人的心情都好像一下子跌到冰窖里，震惊、怀疑、迷惘，更直接的当然是泪水。他们为这种不公平的命运而怨天尤人，妻子总是哭天抢地地说：“都是我前世作孽太深，所以报应在了孩子的身上，都是我的错。”可是，自责和内疚过后，一切仍然无济于事。于是，带着孩子去求医，无论路有多远，无论花费有多大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一个期望。“我们家住在奉贤，每次看病奔波在路上的时间就要7个小时，来回180公里。想想这些年来，从没有和妻子逛过街看过电影，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扑在为女儿治病上。”
　　几乎所有的脑瘫孩子的父母都走过这样一条艰苦的道路，从伤痛到迷惘，从迷惘到自责，从自责到自强，不得不承认，为人父母的精神力量最终战胜了一些负面的情绪，成为一种无穷的动力。他们的心里还暗藏着一个希望，他们相信：脑瘫是可以治愈的，孩子是会好起来的。就好像蒋杰总是说，女儿好多了，他有信心将来送女儿去普通学校念书。可是，在我们看来，眼前的这个女孩离正常孩子真的还很远。所谓的好只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流口水，可以走剪刀步，可以用含混不清的口齿喊一句爸爸，仅此而已。我们不忍心告诉他们事实，打破别人的希望会很可怜。
　　其实在蒋杰之前，已经有许许多多的家长带着孩子在这里治疗过，但是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放弃。任何一个病都有三年五年的治疗时间，唯独脑瘫智障这种病是终身性的。孩子还小，可以抱在手里来看病，可以自欺欺人说他只是比正常孩子稍微晚一点走路，晚一点说话……孩子大了，他的病态就越明显，和正常孩子的差距也越来越大，要让他去一个正常小学念书，那简直就是非分之想。况且，治疗的费用是一个无底洞，不是任何家庭都能承受的。
　　很多家长都会有这样一个感受：如果前夜梦到自己的孩子生病了，他很希望快点醒来，因为醒来就没事了。可是，对这样一群特殊的家长来说，他们宁愿沉醉在噩梦里，因为现实比噩梦更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