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使的目光

　　二
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每天都能看到小梅，她总是贴墙站着，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个人。我知道她怕什么，她怕妈妈被赶出医院。

　　可能因为那天的对话，小梅把我当作了救命稻草，尽一切努力讨好我。如果我脸上稍稍流露出厌倦，她就像做了什么错事，变得惶恐不安。有时我想，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，也许我脸上应该多一些笑容。

　　小梅大部分时间就坐在妈妈床边，握着他*的手，小声跟妈妈讲话。在妈妈面前，她很少流露出忧愁的神情，总是努力在笑。很难想象，这样一个本应赖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，她却懂得什么时候应该笑，应该怎样去努力适应生活。

　　她们母女每天只吃馒头和咸菜。一天中午，小梅随口说道：“妈，我刚才看到隔壁房子里那个人在吃香肠呢。”小梅妈妈干瘪的嘴唇哆嗦了两下，很快转过脸，望着窗外，用手掌在脸上飞快地抹了一下。

　　小梅立刻站起身说：“妈，我以后不看别人吃饭了，你别难过。”

　　我正从外面进来，看到这一幕，眼里忽然就涌起一团水雾。小梅见到我，高兴地跑过来，大声说：“阿姨，我想借你的圆珠笔用一下。”我颤声说：“好啊，小梅是不是要学习了？”小梅的妈妈转脸看看我，苦涩地笑了。那是个30多岁的女人，却显得异常苍老。

　　小梅拿了圆珠笔，跑回病房，拉过他*的手腕，先画了一个蓝色的圆圈，又在圆圈里画了一些标记，然后兴奋地抬起他*的胳膊，对我说：“阿姨，这是我给妈妈买的手表！”小梅他*的手无力地耷拉着，像一根枯萎的树枝。小梅紧紧握着他*的手，蓝色手表的图案在那一刻凝固，世界仿佛都退到了她们身后。

　　那天，我很伤感，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。但是，这种伤感是有收获的，它让我同时感受到一种温暖的力量——那个被苦难缠绕的小女孩，身上就充满了这种力量。

　　患了尿毒症的病人，体内毒素达到一定量而排不出去时，会非常痛苦，一旦经过血液透析，看上去又会和健康人没有多少区别。每次透析之后，小梅都以为他*的病好了，小梅妈妈也做出幸福的样子给她看，和她一起在医院的草坪上玩耍。但是，一次又一次透析之后，小梅终于明白，这只是一场接一场的梦。梦醒之后，妈妈就会躺在床上，像要死去一样。她无能为力，只能用幼小的心灵承受这一切，并珍惜每一场梦。

　　三

　　北方的冬天越来越冷，刚进12月，寒流就对这座城市开始了猛烈的侵袭。

　　这些天，小梅经常溜到医院外面，整天不见人影。我猜，她一定又去捡垃圾了。一天傍晚，快下班时，看到她悄悄回来，我在走廊里拦住了她

　　“这些天，干什么去了？”我问。

　　她低下头，又手背到后面，瑟瑟发抖。

　　我蹲下来，摸摸她的脸：“听阿姨的话，别捡垃圾了，挣不了多少钱。”

　　她仍然在颤抖，单薄的衣服像一片树叶，“阿姨，求你别告诉我妈妈，每次妈妈问我去哪里，我都说在你这里玩。”

　　我说：“你学会骗妈妈了？”

　　她惊恐地瞪大眼睛：“我没有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