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结“奥数”不如革新教育体制

　　“封杀奥数”的“四项措施”本身，就是中国基础教育病态的标志。它不仅背离学校教育的基本规范，更严重脱离现实。请问，世界上哪一个国家会以行政命令禁止而不是鼓励教师辅导学生，无论课内或是课外？并且处罚之严厉，到了要开除教师和革职校长的地步？或者辅导其他的可以，辅导数学就不行，因为数学有“奥数恶魔”的嫌疑？想想看，如果以后有老师不忍有数学兴趣和才能的孩子独自摸索，就只能秘密辅导，这是怎样荒谬的情形？此外，你又凭什么控制“民办学校小升初或初升高的‘自主选拔试题’不得有奥数内容”？民办学校招生考试出题的自主权都没有，还算什么“民办”？数学题目并没有打上奥数标记，教育行政部门如何判定民办学校择生的某一道数学题“违规”？总而言之，这些都应是基于教育常识做出的严肃决策，而不是要创造教育史上的笑话。
　　理性的民族不背叛数学
　　如果真是奥数危害了教育，是奥数让童年没有快乐，是奥数让青年没有创造力，那么，消灭了奥数，就将迎来中国的教育的好日子了！但如果不是这么回事，如果是我们的教育搞坏了奥数呢？
　　当初引入奥数，只是一种挑选少年数学才能的考试，没有奥数教育。后来的“时事”才造就了“奥数班”。随着教育“产业化”的疯狂，大量的公立或公民“互助”的“名校”诞生，收费越来越高，生源竞争激烈，奥数成为择生考试的项目，不学奥数就进不了“名校”，就“输在了起跑线上”，奥数教育于是常规化，成了一种加量的数学教育。这就是目前被大家诅咒的局面。
　　多数孩子并不适应奥数训练，训练的结果不仅增加孩子的痛苦，而且损害健康的智力。下面的例子都被人说滥了，但还是举一下：如果钱锺书这等人所共知的偏才，少年时代被父母塞进“奥数班”，情况可能很糟。但现在的少年钱锺书可能正关在奥数班里损害智力，剥夺快乐和消灭自信。因为不这样，他便没有机会进“名校”，起跑的道路就不通向北大。
　　这就归结到“因材施教”这样常识性的教学原理上来了。常识是要尊重的，而不能用一代一代的青少年去做“活体实验”。每个人的左半脑和右半脑的“联系”不一样，错误的教育确实可以使青少年天生的才能消泯。
　　但是，说白了，奥数教育也就跟体育、音乐、美术和棋术等所有“特长班”或补习班一样，不要把没有该项兴趣和特长的孩子弄去乱整就行了。许多国家都有特长教育和假期补习。通过奥数教育去发现和培养有数学才能的人，再正常不过。数学不仅要天分，也要训练。就像钱锺书小时候没有看见过书，无书可“锺”，就可能泯然众人一样，数学才能也需要从小培养，甚至需要师承。所以，有天分的孩子需要奥数，也需要“课外辅导”。
　　不过，奥数教育的妖魔化，或有某种技术上的误解。杨东平先生这样真资格的专家，在《打倒万恶的奥数教育》里，也把那个有多条线段连接的图形的题目，说成是他当年初中才开始学习的几何问题，由此认为让小学生做这样题目有危害。实际上，小学的某些“奥数题目”也许按初中的方法也做不出来。可是，对于有数学天才又接受过恰当训练的孩子来说，并不存在小学或初中的问题！华罗庚小时候琢磨的某些问题，杨先生和我现在都搞不清楚。所以，只要把奥数向有才能的孩子开放，就没有问题。
　　奥数作为发源于苏联的一种发掘青少年数学才能的竞赛方式，已经为五十多个国家所接受。我们把它搞臭的过程中，它是在走上坡路的。它可能是前苏联留给世界的少数超意识形态的正面遗产之一。现在，就这样的一种智力特长的竞赛，居然成了人必诛之的“邪教”，有关当局不得不顺乎民意，誓言花一年时间把它铲除！这种思路之荒谬，正如政府搞腐败了，人民就发誓取消政府而不是建设一个廉洁的政府；牛奶被加入了三聚氰胺，就让奶牛从此不产奶……一个上升的民族不可能这样简单粗暴。
　　对于这个有着古老数学传统的国家，难道还需要重提数学的重要性吗？数学的重要在人类发展史上从来都是不言自明的。应该承认，一个民族的数学能力，跟它的竞争力正相关。伴随文艺复兴的，也是近代数学的复兴。而目前世界上那些发达的国家，那些理性的民族，大多对近代数学有重要贡献。
　　仅仅二十多年前，这个正在诅咒奥数的国家的青年，还把“学好数理化，走遍天下都不怕”奉为人生信条。那也是一个科学复兴的时期，人们充满向上的热情。但那一朵启蒙的昙花转瞬即逝，通过不到两代人的努力，这些自称热爱科学的人们就集体反水，要把当初迎进来的奥数圈进黑名单了。
　　不过，话说回来，这也符合把数学当工具甚至当成就业敲门砖的实用逻辑。当他们发现“天下并不怕数学”时候，数学当然就成为不合脚的小鞋。然而，我要说的是，当这个社会的中坚这样执掌教育大印，而他们的下一代对世界上最纯粹的科学——数学失去了纯然的热爱，或者说这种天然的兴趣已经被我们的教育破坏殆尽时，这是多么悲哀。这种愚昧不仅祸在当代，还会延及千秋。